1. 雨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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禁中的丽玉阁养了不少春海棠和芍药花,浸过雨后,有些花蕊被雨滴打歪了,有些花蕊却傲然挺立在那,一滴又一滴的水珠从它的花茎滑过,滴至殿外走廊上。

丽玉阁偏殿里,顾青溪透过窗户,托着腮望着屋外红墙边一排排摆放着的花。

顾青溪自午睡醒来后,就一直恹恹的。

未曾睁眼前,她记得自己卧在病榻上,奄奄一息。

她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,只匆匆看了身旁围坐的人一眼,便撒手去了。

顾青溪静静看着水滴落下,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。

一步伐匆匆的宫婢面如白纸,顾不得看路,连鞋底沾染了污水都未曾察觉,直直地往丽玉阁正殿里去。

回应宫婢的,是殿内三十出头的明艳女子的惊呼声。

顾青溪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,但是能够离开噩梦般的北周,她已经很知足了。

前世她十六岁和亲北周,从上京走到北周都城,走了三个月。

在北周两年多的时日,她服侍了父子、兄弟三人。

每个人都把她当大魏送来的贡品对待,没有人觉得她是一个人。

至少,现在还未和亲。

顾青溪清醒下来,将双手放至两侧,缓缓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,安定着内心。

不多时,有内侍鸡叫般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帘:“官家至!”

正殿里传来贵妃陆映月迎接官家的声音,她向官家跪拜行着大礼,强忍着心中怒火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恭敬,说:“不知官家来访,妾有失远迎,还望官家恕罪。”

方才通过丽玉阁内的宫人安氏,陆贵妃已经知晓官家的来意。

北边周人来犯大魏边境,意图对大魏宣战,官家在垂拱殿同大臣们商议了半天,最终决定和亲示好。

而那和亲之人,可能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——顾青溪。

这让贵妃心中怎能不忿!

许是官家心里愧疚,用贵妃唯一的女儿去和亲,他心里过意不去,面上带了几分歉意。官家上前亲自将贵妃扶了起来,温声道:“贵妃免礼,我未曾怪罪于你。今日我来,是有要事与贵妃相商。”二人对坐在窗边,时不时有微风拂面。

哪里是商量,分明是告知!

陆贵妃心知肚明,暗中腹诽。

她在二八年华里成为官家的妃子,膝下无子却成为贵妃,靠的是官家的宠爱和父亲的地位。十多年的相伴,官家的性子她一清二楚,现在这温和模样,多半是有愧于她的表现。

原来她养了十多年的女儿,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的工具,利用女儿和亲换北境太平。

陆贵妃眼底泛着红丝,强颜欢笑道:“官家要与妾商量何事?”

官家将他在垂拱殿议事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,说了大臣夸顾青溪的话,最后面带犹豫地说出最终的结果:“我打算封顾小娘子为长乐公主,和亲北周,以结两国之好。”

陆贵妃的心一霎时闪过一丝阵痛,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青溪……官家,您莫不是在同妾开玩笑吧,青溪怎的能替大魏和亲?”

陆贵妃一直紧紧揪着手上的绣帕,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着。

“顾小娘子长于内庭,是贵妃的养女,由她来替大魏和亲,再合适不过了。”官家的声音冷淡,对这个平常见不了几面的小娘子感情淡淡。

或者说,除了特别喜爱的女儿,官家对所有女儿的印象都不深。

非要选一个人去和亲,他自然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。

陆贵妃手中的绣帕出现了细碎的裂纹。

“可青溪并不是官家的女儿啊……”听到官家的这番话,贵妃难以置信。想到英年早逝的顾将军,陆贵妃不由得惋惜起来,试图用顾将军的功绩来改变官家的决定,她说:“顾将军战功赫赫,是平定西北战乱的英雄。官家,您真的忍心让顾将军唯一的女儿远离故土去和亲吗?”

官家似是被说动了,一双剑眉微微动了动。

陆贵妃见状,以为顾青溪不会和亲,双唇正慢慢上扬,没想到官家一句话使她还未曾绽放的笑容凝固,一张脸僵了起来。

“正因顾小娘子是功臣遗孤,才更应该为大魏挺身而出,方不失将门风骨。”官家的声音不咸不淡,像是一盆冷水,熄灭陆贵妃心底深处燃着的希望。

这是哪门子的将门风骨?

陆贵妃冷笑,“不知顾将军泉下有知,是否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何那么拼命,无法庇佑女儿,让女儿落得个和亲的地步。”

官家知道陆贵妃心里并不好受,所以对陆贵妃颇为容忍,面对陆贵妃说的这番话,他不恼也不怒。官家凝思琢磨着说辞,移开自己的目光,看向窗外认真打扫的宫婢,道:“顾将军以性命换取西北十年太平,故朕封他为怜惜其夫人难产去世,特将顾小娘子养在贵妃膝下。一晃十多年过去,朕也不算亏待了顾小娘子,她去北周和亲,可抵大魏的千军万马,大魏不会再有像她一样的孩子失去怙恃。朕想,顾小娘子将心比心,自然是愿意的。”

这是官家被群臣说动后,如今脑海里闪烁的想法。

瞧瞧,稍不如他的意,他就把自称换成了“朕”,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,高兴了哄着你跟你柔声说话,不高兴了自然变脸色。

陆贵妃冷冷看着官家扭过头的模样,压抑着心底的怒气,冷哼了一声。她彻底对眼前之人失望,苦涩一笑,连绣帕掉地上都未曾发觉。

“一个女子抵千军万马,大魏既重文轻武,陛下何不取消了一众武官官制,好生培养女子和亲别国就是!”一时间头昏脑涨,陆贵妃什么也顾不得了,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,连对皇帝的称呼也变成冷冰冰的陛下。

大魏国力式微,兵力衰退,唯有经济算得上繁荣,这才能在周边各国的争霸之中有一席之地。

不过陆贵妃这句话触碰了官家的逆鳞,官家眉目有些不悦,转过头来瞪了陆贵妃一眼,皱眉道:“贵妃,你这是何意?”

话既然说开了,就已经得罪了官家,陆贵妃想了想,索性就这么跟官家耗着,坚决不同意。

“妾说了什么话,就是什么意思。”陆贵妃眼眶已经湿润,抿着唇角,不愿在官家面前掉一滴眼泪。

“你是说,满朝的武官皆是无用之徒?”官家气不打一处来,这是他最后的忍耐限度,他盯着陆贵妃的眼睛,瞳孔猛然收缩,面色沉了下来。他疾言厉色地说:“若是应了北周的征战诏书,那么边境百姓将流离失所,我朝将士和兵马将折去大半,稍有不慎将国破家亡。贵妃,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?”

陆贵妃撑着身子站起来,破罐子破摔般,怒火中烧的她将桌上的白瓷花瓶推开。

“砰”的一声,花瓶摔在地上,满地都是碎片。屋外听到动静的宫婢忙想走进来收拾,却被那位姓安的宫人扯着衣角,对她摇着脑袋。

安内人一直候在殿外,里面的动静她听得清清楚楚。她不希望顾小娘子去和亲,亦不希望陆贵妃失了君心,她很想进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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